碧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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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想到碧，让人觉得有一股清寂幽然的气息自心底升起，还有一种绿意森森的色泽光影浮现。

赤橙黄绿青蓝紫中，是没有以碧为中心的，但从各处收集的点滴显示，碧是一个可亲可爱的女子。碧靠近绿，恰好是一样年纪，一静一动，同在江南长大的一双表姊妹。碧的可亲，是与青同类，都是天真稚气的好心肠好相与的小姑娘，让人疼爱惯了，所以对人也不大提防。淡雅的碧，与热烈的红集在一起，常造成花团锦簇的明艳效果，唐女诗人鱼玄机有诗一首：“红桃处处春色，碧柳家家月明”，让人读起来，有说不尽的桃红柳绿，花香月明。碧搭配红，在乡下，是村姑的装扮，有一股村气，显得热热闹闹、直爽坦诚的可爱。可这种搭配，到了城里，无论是在女子的裙裾上，还是在酒吧咖啡馆，都描摹出一副繁华的华丽景象。

碧。我最喜欢的颜色之一。它的字形周正、小巧，像个娟秀的女子静候在那里，神情温婉、机灵，清丽不可方物。碧，是房中挂着的工笔仕女图，桌上的碧玉玩物，几上的兰花，还有白色缎被上绣着的那只绿凤凰。春日里，在脑海里想念碧字，像是读到了绣花绷上的一段故事，有一种异样的闺房感受。在母亲压箱底的琳琅什物中，绣有粉色桃花的鞋子，印有大花的紫衣……有一款碧色缎面的丝绸被，烘得整个箱底温馨明艳，热闹非凡。碧，所传达的意味，不只是温暖，还有青春、缅怀、梦想……身为女子，这种感觉，是要长大之后才能体会得到的。

夏日的苦瓜，透出些寒碧的气息，它那凛然的苦意，是还没有走出冬天的碧。有一道菜，凉拌苦瓜，让人品味到苦夏里的寒碧色。削去苦瓜碧绿色的外衣，剖开雪白瓜瓤，剔去苦籽，斜片成方形薄片，在沸水中焯一焯，去苦汁，捞出用凉水冲净沥干，放白瓷碗里，加精盐、味精等调料，淋上麻油，吃起来有一种清晨早起的清冽感觉。

和碧有关的组词，虽不显山露水，但也有出其不意的风雨在里面。碧桃、碧落、碧血……品一品，皆有故事在里面。我读古人诗词，凡写到碧字的，总觉得干干净净清清爽爽，如同水往低处流一样，顺畅柔滑、不可遏止。李商隐有“碧海青天夜夜心”诗句，写嫦娥后悔偷灵药，流露出一种孤独、忧伤的意味，使碧字的意境阔大起来。但在我看来，调弄碧色，宋代词人堪称高手。范仲淹的“碧云天，黄叶地，秋色连波，波上寒烟翠”；晏殊的“昨夜西风凋碧树，独上高楼，望尽天涯路”；柳永的“望京国，空目断、远山凝碧”；周邦彦的“柳阴直，烟里丝丝弄碧”。一个小小的碧字，在宋词的意境里，显得摇曳多姿，妩媚动人，营造出一派烟霞迷离的气氛。

金陵十二钗中，当得一个碧字的应是妙玉。她聪敏、好洁，喜风雅，与碧的性灵气质相类。她住的栊翠庵，干净清爽、绿意森然。《红楼梦》中叙栊翠庵饮茶一节，即闪着碧玉般的莹洁，令人玩味不止。宝、钗、黛三人来饮茶，妙玉用大酒杯给钗黛二人喝，而却把日常自己吃茶的那只绿玉斗来斟宝玉，分明有特别对待的意思。宝玉看在眼里，明明懂得，却装呆说笑，以为给钗、黛二人用的是“珍奇古玩”，给他的却是俗器。接着妙玉和宝玉又一番口舌对答，表面像是泛泛的，却包含着一些唯有彼此可以会心的情意。这种聪敏、机巧的性情描写，也只有碧的意趣可以担当了。

东晋的谢道韫，从小便留有咏絮才女的佳话，让人如品味碧玉珍玩一般玩味不止。她成人之后嫁与书法家王羲之之子王凝之为妻。后来发生孙恩之乱，当乱军兵临城下，丈夫儿子均被乱军杀死之后，她却临危不惧，挥刀杀出。后人赞她有“林下风气”，想来，应是一副闲雅的风范。谢道韫这副闲雅幽趣的纯真之态，似只有碧可以描摹。与碧有关的女子还应有：薛涛、柳如是、苏青、冰心……都清雅静谧如白衣处子，荡荡然如一池碧水。

以上是关于碧的诗意想法。实际上，为什么会选择碧，我不知道。也许是因为，在层层堆摞的岁月中，在现代都市灰暗晦涩的生活中，静谧清雅的碧，与山川、湖泊、城市、烟柳、荷塘、红颜的种种联想，宛然成为案头的清供。让步履匆匆的我这个都市人，只能在梦的思绪中停慢脚步，追寻这个飞翔的古典精灵，追寻碧用暗香经营的那份隐逸诗意。

鱼丽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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